来源：“国关国政外交学人”

　　作者 苗红妮 中国传媒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

　　年终岁尾，一场不期而遇的“黄马甲”运动席卷法国，引发国际舆论高度关注。从2018年11月17日开始，巴黎等地连续几个周末均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活动。由于不少抗议者身着驾车人必备之黄色背心，因此这一系列示威活动被称为“黄马甲”运动。2018年12月1日，迎来了乱象横生的第三个“黑色星期六”，整个巴黎几乎陷入瘫痪。有欧洲媒体将其称为“自1968年以来巴黎发生的最严重的骚乱”，是马克龙上任以来遭遇的“最严峻的政治挑战”。截至2018年12月22日，“黄马甲”运动仍在延续，抗议人数虽已缩减，但是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反而有升级蔓延之势。“黄马甲”运动旷日持久，不仅重创了法国经济，也凸显了法国改革之难，其社会影响之深令法国政府猝不及防。

　　“黄马甲”运动最初是为了抗议政府加征燃油税的决定。促使“黄马甲”团体形成的导火索，是近期法国油价飙升以及马克龙新年提高燃油税的计划。按照该计划，法国政府将于2019年元旦起上调汽油税及柴油税（每升柴油涨价6.5欧分，每升汽油涨价2.9欧分），以此增加国库收入，为可再生能源投资提供资金。作为《巴黎协定》的诞生地，法国有充分理由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发挥示范作用，这促使马克龙决定提高燃油税，鼓励发展低碳经济。同时，法国政府也宣布将投入5亿欧元，向低收入家庭补偿因生活成本增加所导致的损失。“黄马甲”运动的不期而至，也与法国政府对改革难度估计不足、应对不力有关。直至2018年12月10日，马克龙才发表电视讲话，对“黄马甲”运动作出了一些让步，其中包括提高最低工资、减少退休者税负等措施。

　　耐人寻味的是，“黄马甲”们的方向标发生了转变，直指改革阵痛。从深层原因看，“黄马甲”运动是法国经济社会问题的一次集中爆发。有研究表明，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10年间，法国经济不仅没有增长，反而较危机前缩水了2.9%，所有家庭年购买力平均下降440欧元；与富有家庭承受能力较强，贫穷家庭可以享受各类补助相比，中低阶层受到加税的冲击影响较大。在一定程度上，“黄马甲”运动反映了法国中产阶级由于购买力下降而缺乏获得感的困惑。为了重振经济，马克龙上台后推进一系列自上而下式改革，但这些改革触动了法国大部分阶层的短期利益，致使民众对马克龙的不满日益累积。最终，一项看似平常的新油税改革引发了席卷全国的“黄马甲”运动，除了巴黎外，很多中南部小城市和乡村中也出现了类似抗议活动，进一步分化了法国社会。马克龙的民意支持率一降再降，从当选总统时的66%，到急转直下的历史新低23%。“黄马甲”运动获得不少法国民众的支持，已经成为马克龙面临的最大危机。

　　“黄马甲”运动让法国骤然陷入了动荡之中，发展前景堪忧。马克龙宣布暂缓和取消调高燃油税后，但是这种妥协并没有平息“黄马甲”们的怒火。目前，运动仍在延续，早已不是燃油税上涨的范畴，已经演变为对法国政府的全面抗议。“黄马甲”们质疑法国政府着力推进的系列改革，提出了诸如政府全面降低税收、提高民众购买力、让公共服务惠及平民、让医疗和教育机会更加公平等等诉求。随着一些极左、极右翼人员和暴力团伙人员的加入，抗议时有向骚乱演化的危险。民调显示，一旦“黄马甲”运动出现严重暴力，60%的法国人赞成进入“紧急状态”。令人警惕的是，全法上百所学校千名学生进入“黄马甲”战斗群，稍有政治敏锐性的法国人就会不断回溯1968年“五月风暴”。要知道，那场巴黎学潮引发的大规模示威活动，对二战结束后法国历史的重塑是极其深远的。此外，“黄马甲”运动已经输出到荷兰、比利时等邻近国家，虽然相对温和，但预计该运动还将持续蔓延。

　　面对旷日持久的“黄马甲”运动，对法国政府来讲，当务之急是必须想办法尽快平息。只有此项运动“急刹车”，法国才有可能通过深化改革来盘活衰退的经济，减轻贫富差距和债务负担。然而，与以往的罢工和游行不同，这次的“黄马甲”运动主要通过互联网“串联”，是法国近年来很罕见出现的一次没有工会组织、参与者完全通过社交媒体串联聚集的规模较大的示威抗议活动，政府难以找到“对话者”，这极大地增加了谈判难度。这一“纯民间”街头运动，无疑给马克龙的改革定力带来了现实考验。

　　纵观历史，法国历次改革最难之处莫过于整个社会对改革阵痛的忍受度较低。自从法国大革命之后，民主自由思想普遍被世界所接受，法国人也常常以此为傲。很多改革都会有“刮骨疗毒”的阵痛，总要有人失去既得利益，但这显然不是法国社会的风气与“契约”。在改革转型的过程中，动辄怪罪政府在法国早已是司空见惯，民众和政府的沟通明显缺乏互谅、和解精神。政府如果出台触犯民众利益的政策，就会有人组织抗议；只要组织抗议成功，民众的诉求基本上能得到满足；一旦发生大规模街头运动，改革就注定要不了了之，这是法国经常抗议不断的真实写照。近10年来，从萨科齐到奥朗德，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教训也极其深刻，法国民众见怪不怪。至于“黄马甲”运动能否跳出阵痛期改革这一“历史逻辑”，马克龙能否避免重蹈历任改革者的“覆辙”命运，人们将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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