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石油、难民和卡扎菲,利比亚还剩什么?

作者:微天下

  谈到北非国家利比亚,人们耳熟能详的大多是如下两点。一是该国异常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另一个就是曾经引领该国登顶中东、非洲地区乃至全球权力场C位,甚至一度玩转欧洲大国、可谓“誉满天下亦谤满天下”的历史人物卡扎菲了。然而,这只不过是千面利比亚中多为外人所知的符号而已。其实,利比亚还有许多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历史和故事。

  利比亚人与利比亚名

  当我们对当下利比亚的时局侃侃而谈时,当我们将卡扎菲每次出国访问都会携带帐篷,自己安营扎寨时,当我们把卡扎菲独树一帜的女保镖队伍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鲜有人谈及“何为利比亚人,何谓利比亚?”

  一般认为,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的旧石器时代末期,北非曾遭到一个肤色呈棕色的种族的入侵和占领。当然,这个种族与散居在地中海周围的那些族群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后来,在人类历史演进中,北非亦再度遭受白肤金发、蓝眼睛族群的几次入侵,这就是那些住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北的所谓“白”种高加索人,亦即古希腊人所称的“利比亚人”。他们是现在北非柏柏尔人的祖先。今天的利比亚人,除了上述提及的柏柏尔人外,主要就是七世纪和十一世纪征服北非的阿拉伯人以及阿拉伯移民的后裔了。

  当然,还有昔兰尼加和费赞南部源自中非地区的尼格罗人,古代撒哈拉人的后裔特布人。而图阿雷格人则被认为是古代费赞的葛拉曼特人以及罗马人或阿拉伯人入侵时的难民的后裔。颇有意思的是,作为沙漠地区的一个好战种族,图阿格雷人颠倒了伊斯兰教的习俗,男人带面纱,而女性的脸却是露着的。

  作为地名,“利比亚”一词最早是被古希腊人所提及的。用其指代埃及以西的整个北非地区。需要指出的是,在20世纪以前,用“利比亚”一词来具体指代某个特定的地理区域的,仅有一次。就是在大约公元300年时,当时的罗马帝国皇帝戴克里先在昔兰尼加(亦即现在的利比亚东部地区)北部创设了上利比亚行省和下利比亚行省。

  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利比亚”一直被当作的黎波里或昔兰尼加的地理别称,泛指北非中部地区。直到1934年,在意大利完成了对现在的利比亚的东部和西部地区的征服之后,这两个省才被合并为利比亚殖民地。1951年12月24日宣告独立的利比亚伊德里斯王朝是一个将西部地区黎的黎波里、东部地区昔兰尼加和南部地区费赞囊括在一起的联邦制王国,用自古以来与这一区域有联系的名称“利比亚”作为国名。至此,“利比亚”一词也就成为国际新闻中指代位居地中海南岸的这个北非国家的专称了。

  “一国两性”

  利比亚可谓一国两性。换而言之,利比亚是一个具有双重身份和属性的国度。有例为证。伊德里斯王朝在1963年的宪法修改中明确指出:利比亚王国是“阿拉伯故土的一部分和非洲大陆的一部分”。

  一方面,利比亚是阿拉伯的。这是因为它曾被阿拉伯人所征服并且信奉了“阿拉伯的”宗教——伊斯兰教。不仅如此,利比亚与摩洛哥、黎巴嫩以及其他十几个西亚北非国家一起,成为“阿拉伯故土”的有机组成部分,因为它们人口中的大多数是讲阿拉伯语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利比亚的东部地区,亦即昔兰尼加地区,自从十一世纪以来比阿拉伯半岛之外的任何国家,实际上都更加 “阿拉伯化”了。原因很简单,在十一世纪时,当地的早期居民就被大批大批的纯粹阿拉伯人移民“鸠占鹊巢”了。

  另一方面,利比亚亦是非洲的。从种族角度言之,利比亚西部地区,亦即的黎波里塔尼亚,更加“非洲”。在该地区,新来的阿拉伯人是同从旧石器时代末期起就已经在北非生存的肤色较淡的柏相尔人杂居在一起的,虽然存在族群混血和融合,但并没有使后者消失。现在利比亚依然有一定数量的柏柏尔人存在,20世纪80年代的数据显示, 利比亚的柏柏尔人大约为19.5万人。利比亚境内的柏柏尔人、尼格罗人、特布人和图阿格雷人的存在也很好地诠释了该国“非洲”的一面。

  总是被侵略,到底谁的错?

  以研究利比亚问题见长的英国学者约翰·赖特曾言:历史一直是欺负利比亚的。赖特所言非虚!这个国家曾多次遭受外部敌人的入侵和占领,但是利比亚的人民却绝少去侵犯或者占领别的地方,唯一的例外就是卡扎菲政权曾在1973年入侵邻国乍得。利比亚之所以一次次地遭受侵略,而绝少去征服别人,也许是因为在利比亚这片空旷的原野上有许多尚未开垦的“处女地”,因而导致其他族群,特别是欧洲人的觊觎。

  外国人不时在利比亚这片苍茫辽阔的大地上攻城略地,择地而居,甚至把一些地方当作便利的战场。来的虽然大多不是客,但外国人一般还是留了下来。也许是利比亚人的好客,但更多的是利比亚人情非得已,而又无可奈何。

  腓尼基人是有历史记载以来最先来到这片土地的外国人。在公元前的第一个一千年中,腓尼基人在现在的利比亚西部沿海建立了自己的贸易站。这标志着一个人所共知的民族第一次确实到达了那里,利比亚的信史就此开始。接着,希腊人以所谓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神谕”而来到东部利比亚,再就是是努米底亚人的进击。

  随着罗马逐渐强大,在地中海是“我们的海”这一霸权观念的驱使下,罗马帝国开始将包括利比亚地区在内的地中海沿岸囊括进帝国的版图里。到了5世纪初期,所谓的“罗马治下的北非”又遭到半野蛮状态的汪达尔人的入侵。

  伴随着公元7世纪以及11世纪阿拉伯人对北非的两波进击和征服,地中海已经不再是罗马人口中的“我们的海”了,而成为伊斯兰世界和基督教世界之间争执的边界线,文明的冲突就此开始,地中海秩序的构建亦在路上。

  至此,包括利比亚在内的北非开始成为伊斯兰世界的一部分,尽管到了近代,依然不时地遭受西方殖民者的入侵和奥斯曼土耳其人的征服。在历经20年的殖民征伐之后,利比亚最终在1932年1月成为意大利完完全全的殖民地。

  利比亚的路 法西斯的秀

  在对利比亚的征服活动“大功告成”之后, 被法西斯主义者誉为“劳工军团”、“土地战士”的意大利工人和农民,开始有组织地横渡地中海,去拓殖这片所谓的 “第四海岸的”殖民地。

  在法西斯意大利殖民利比亚的过程中,颇值得一提的是其殖民总督、被称为“法西斯之翼”的伊塔洛·巴尔波了。为殖民和战争计,其极力推动了利比亚的“沿海公路计划”,亦即巴尔波公路计划。该计划西起突尼斯,东达埃及边境的阿姆西特,全长1822公里。需要指出的是,在提出该计划的1934年时,利比亚的东、西部之间最便捷的交通方式依然是取道地中海。这是从罗马帝国后期以来就是如此。其时,整个利比亚的硬面公路不足1600公里。

  巴尔波之所以提出这一宏达的道路修筑计划,目的有二:其一是更便捷地控制和殖民利比亚;其二,为可能的埃塞俄比亚战争做必要的准备。这是因为意大利参谋部认为,在开启战端后,万一英国人从埃及或法国人突尼斯采取军事行动,或者利比亚沿海的任何地点遭受海上进攻时,便可以通过这条道路迅速地把大量部队运送到东部或西部战线。1936年3月,墨索里尼政府正式批准了这一耗资高达一百万英镑的公路修筑计划。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这笔经费的最后一笔拨款被列在了1943/44财年意大利的预算内,而那时这条公路已经把进攻的英国第八军从利比亚的一端带到了另一端。

  在巴尔波的计划中,因为从祖瓦拉到米苏腊塔以及从德尔纳到艾季达比耶原来已有公路相通,所以需要建造的公路里程共约960公里,其中670公里是通过无水的锡尔提加地区。在1935—36年的冬天,一万三千余意大利和利比亚的工人不得不克服缺水、炎热沙漠气温和补给严重不足的种种困难和挑战,在漫长的线路上开始分段施工。甚至一些利比亚妇女亦被迫投身其中。

  因为沿海公路计划被意大利法西斯主义者宣传为一项伟大的法西斯事业,因此,巴尔波亦借机展现了其的法西斯秀。他下令在艾季达比亚以西约200公里左右,亦即靠近菲累纳兄弟坟墓的传统古迹的一段最荒凉的公路上,建筑一座巨大的胜利拱门,用以纪念这条公路的工程,并作为意大利权力及于这块遥远地方的一种象征。这座由三百五十吨石灰质松石构成的菲累纳拱门,耸立于沙漠之上,高达30米。该建筑出自建筑师弗洛雷斯汤·代法乌斯托之手。值得一提的是,此君在三十年代后期亦曾负责设计过的黎波里和班加西和移民村庄的许多 “法西斯殖民地”建筑物。在一定意义上说,此建筑是意大利殖民者在非洲文化上强加罗马文化印记,以彰显意大利殖民者的权力和存在。正如该建筑师解所言:“这座纪念门把埃及金字塔和古罗马胜利拱门的建筑线条结合起来了,唯有这样,才能象征意大利帝国神圣不可侵犯的无上威严。”拱门的顶梁上刻着一行引自古罗马大诗人贺拉斯歌颂罗马的诗句:

  “ALME SOL POSSIS NIHIL VRBE ROMA VISERE MAIVS。”(仁慈的太阳!在您的照耀下,没有什么比罗马城更伟大)

  有意思的是,利比亚在独立之后,为了剔除意大利法西斯殖民统治的痕迹,在1957年决定用一段凸显阿拉伯伊斯兰色彩的阿文取而代之。

  利比亚的沿海公路突破了锡尔提加的自然屏障,把利比亚东部和西部地区连在一起,亦将各主要的人口中心串联。它使机械化部队能在三十六小时内从利比亚的一头开到另一头。路旁每隔一定距离建有飞机场,这增加了公路在防卫和统治沙漠上的战略作用。与此同时,这条沿海公路也是墨索里尼企图染指埃及、苏伊士运河、突尼斯和比塞大港的公路。

  1937年3月,墨索里尼在阿姆西特主持了这条沿海公路的通车典礼之后,接着对殖民地利比亚进行了一次到处铺上红毡毯迎接的巡视,据有插图的评论杂志《利比亚》记载,墨索里尼毫不掩饰意大利对殖民地利比亚的赤裸裸地占有,公然宣称利比亚“在精神上和本质上都是意大利的”。

  当然,利比亚当地穆斯林似乎亦毫不掩饰地展示了其对这位法西斯主义者的逢迎和溜须拍马。据说,的黎波里塔尼亚的穆斯林们把他当作“本世纪最伟大的人物和伊斯兰教的真诚朋友”来欢迎,这种颂扬其实同他在伊斯兰世界的形象极不相称。在各地穆斯林中,最使意大利声名狼藉的就是昔兰尼加战争,其次则是此后在利比亚实行的法西斯政策。

  只是当墨索里尼在1937年访问的黎波里时,利比亚的名流演出了一幕把“伊斯兰之剑”献给墨索里尼的滑稽剧之后,墨索里尼才开始一本正经地扮演起 “伊斯兰的保护者”的古怪角色,成为保护利比亚内外的穆斯林的权利的伟大领袖了。

  看来,所有的民族都不乏吉斯林式的人物。

  文/李兴刚 浙江外国语学院环地中海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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